凱旋旅行社(巨匠旅遊)｜Artisan Tour - 東北人去的不是澡堂，請叫它凡爾賽宮

當外地人走到一家東北洗浴中心門前的時候，他可能以為這是豪華飯店、私人別墅或博物館。

但偏偏猜不到這是東北老鐵們口中的洗浴中心。

如果李雪琴媽媽眼中宇宙的盡頭是鐵嶺，那麼在東北人心裡，人間的天堂就是澡堂。

洗澡，是東北人生活中最隆重的活動，可能沒有之一。

東北澡堂，重新定義豪華

東北人對洗澡有多重視，看看他們的澡堂就懂了。

走在瀋陽街道上不看招牌的話，你肯定想像不到眼前豪華氣派的地標建築會是一家澡堂。

美團點評的一份產業報告顯示，在中國佔地超過5,000平米的洗浴中心僅有10%。

但打開這款橘色軟體，你會發現東北幾個大城市排名靠前的洗浴中心，至少有一半都達到上述標準，最大的面積超過10萬平米，相當於14個足球場。

走進其中一家，巨大的水晶燈天花板，歐式的大理石裝潢，後現代的裝飾藝術，恍惚間你還以為來到某個五星級酒店，直到耳邊響起一句吆喝「手牌拿好裡面請，女賓兩位”，才一秒回到現實。

論裝修，東北澡堂的老闆從不讓人失望。

富麗堂皇不是唯一的美學標準，中式浮雕、蘇杭園林、日式木屋、韓式宮廷、現代極簡，還有摩洛哥風、聖托裡尼風統統被納入設計版圖，隨便哪一種都足夠顛覆東北在你心中的土味形象。

要是你隨便拍張照發到朋友圈，都可能有人問你，為什麼你可以在疫情的時候跑出國旅遊？

誰又能想到，你只是動動手指，團購了一張68塊的門票，就能在東北收穫被羨慕的快樂。

黑龍江哈爾濱一家洗浴中心內部採取日式的裝潢風格，走進去發朋友圈別人或許還以為你出國了。

不止如此，在東北澡堂裡，洗浴也變成一種享受。

開啟一趟東北洗浴之旅之前，你最好忘掉平時洗澡的步驟，因為按當地人的儀式感，洗澡必須包含沖、泡、蒸、搓這四步才算完整。

沖洗的地方可能是公共浴室，但不用擔心，沒人會在意身邊出現的另一具白花花的肉體。有些店家也會做隔間，給你足夠的私人空間享受洗澡的前戲。

接下來的泡澡環節也不簡單。眼前出現的幾個池子形狀各異，有的呈現乳白色，還有的霧氣蒸騰，宛如仙境，旁邊標誌上寫「含有豐富硒元素，長期泡浴能增強人體免疫力」。

來到汗蒸區，30度到70度不等的三溫暖排成一列。據說在東北，每家洗浴中心最高溫度的汗蒸房裡，都有幾個暗地裡較勁的大爺，蒸得面紅耳赤也巋然不動。

泡完澡再去蒸桑拿也是目前洗浴中心的常規項目

最後一步搓澡則是北部洗浴的靈魂，能帶給你最極致的清潔體驗。在看到搓澡師傅從你身上剝落出的一堆角質和死皮之前，你恐怕很難想像自己到底有多髒，以至於搓完後都感覺輕了兩斤

到這，你的東北洗浴之旅還沒結束，下半場才正要拉開序幕。

沖洗完全身肚子也餓了，可以先上樓吃一頓海鮮加燒烤自助，還有中西式小吃和甜點。

吃到滿足後別急著走，接著K歌、按摩、看電影、打遊戲、看書、理髮、美容美甲、打麻將、抓娃娃、打羽毛球......是的，你沒看錯，東北老闆恨不得把整條商業街裝進自家澡堂。

而你，則在寒冷的東北找到了靈魂的棲身之所，在裡面待上一整天也不會感到無聊。

東北澡堂的華麗進化

同樣都是洗澡講究，南方人此時可能會忍不住發問：東北人怎麼就這麼愛出去洗呢？

自嘲冬天會遭受魔法攻擊的南方人可能不清楚，曾經在零下三十度的東北，洗澡是會要人命的。

90年代往前數，熱水器還沒在全國推廣開來，集中供熱也只有大中城市的部分居民才能享受，多數東北人冬天在家洗澡無異於自殺，只能出門去公共澡堂。

說是公共澡堂，在都市化程度不低的東北，主要指的就是各國營單位的員工浴池。

在黑龍江省雞西市，發電廠、煤機廠、鐵路、西山衛校、礦場等大單位的職工每個月都能領到面值二、三角不等的澡票，家屬也跟著沾光。

那是個單位包辦一切的時期，在國營單位上班，全家不光洗澡，包括住宿、吃飯、看病、理髮和上學等各種生活服務和福利保障，都由所屬單位提供，一家企業就是一個小社會。

改革春風吹滿地，摧枯拉朽地重塑了東北社會，其中也包括東北澡堂。但改革開放不是殺死了東北澡堂，而是讓它徹底改頭換面。

以全國第一家國企－瀋陽市防爆器械廠於1986年宣告破產為起點，東北有一大批工人相繼在之後的國企改革浪潮中下崗。

無數下崗工人丟下鉗子扳手，拿上搓澡巾就去了澡堂工作。這個曾經不花錢就能去的地方，是他們少數能抓住的救命稻草，東北澡堂意外成了下崗再就業的應許之地。

下崗潮時留下的許多老舊廠房，時至今日仍分佈在東北的各大城市中

隨著市場經濟建立，這些澡堂從國營轉變為私人經營，又開始呈現不同的面貌。

東北的大街小巷建起了更高檔的洗浴中心，從百平到幾千平都有。有些東北人也不再滿足於洗浴、按摩這樣的初級服務項目，想要體驗更多花樣。

2004年，在瀋陽一家名為「XX康樂宮」的地方，你可能會看到收費150元的「特色服務」。這是筆不小的支出，至少對一般人來說，那時瀋陽在職工的月平均工資也才1152元。

哈爾濱的洗浴中心也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。有的貴賓包房開價1000多元，仍常常爆滿

長春街頭則有過這樣的景象：一邊是裝修老舊的大眾浴池，門口立牌上手寫“門票5元，備品自帶”，另一邊則是門外停滿豪車的洗浴中心，多數招牌上印著“XX俱樂部”，或“XX皇宮"。

一些開業較早的豪華洗浴中心，也已經看上去有了一些年代感

那時在東北，開洗浴中心閉著眼睛就能賺錢，主要靠的是各種附加服務，不是誰都消費得起。

有錢賺，熱錢自然不斷湧入。炒房的、家裡有礦的老闆紛紛紮堆投資東北洗浴。

結果短短10年，業界就趨於飽和，一些沒有特色的店家也逐漸淘汰。為了讓更多普通東北人進來消費，高端洗浴中心的商家嘗試壓低價格。

如今，東三省各大盥洗中心的人均消費基本上在100到200元之間浮動，中上游服務水準的店只是洗澡的話，頂天了50、60塊。

微博上有人評價，如果不是因為消費得起，東北人也不會拖家有口的去。還有瀋陽人表示每週一泡，就因為價格公道。

搓澡文化載著東北人的鄉愁

然而對許多東北人來說，不論澡堂如何變化，洗澡最重要的還是那一搓。

搓澡，早就成了東北人心中的「非物質文化遺產」。

在中國搓澡主要有兩派，南派的揚州搓法講究手輕、勁勻，北派的河北搓法注重手穩、勁足。

東北搓法則是南北派系的結合。當地人愛用的搓澡巾是北派工具，1980年代老揚州搓澡從上海老國營浴室北上，又逐漸擴散到了東北。

那時候，東北搓澡一般分為四步：搓正面、背面、左側面以及右側面。過程中需變換姿勢，師傅輕輕一拍，澡客就心領神會。搓澡巾也很重要，太新拉（lá）的皮膚疼，太舊搓不出泥。

搓澡師傅的手法直接影響搓澡的整體體驗

幾十年過去，東北搓法也有了一些變化。

進入搓澡的助浴區，你大概率會看到一個只穿著簡單內衣的阿姨，或是下身著一件大褲衩的中老年男子，正給身邊的單人床鋪上塑膠膜，在潑上一盆熱水讓它平整。躺上去就正式開始，預設女生搓四面，男生兩面。

搓澡師傅通常不急著上手，先是上下打量一番，接著提問“小夥子來個醋的嗎，還是打個奶？”

別誤會，他並不是想要拿你研發新式菜色，或是有什麼其他想法。

如今搓澡在東北部變成一門學科，衍生出打奶、推鹽、醋搓、紅酒搓等一系列搓法。具體做法就是給你身上倒點東西再去搓或按摩，以達到不同的功效。

例如，搓澡巾沾上醋能軟化角質，下泥更快，還光滑皮膚，而打奶則是在搓完泥之後，把牛奶均勻地抹在你的全身，再進行推背按摩，起到滋潤和美白肌膚的效果。

搓澡巾對付皮膚角質確實有一套，東北人在家洗浴也一樣離不開澡巾

這種時候，浴資往往會影響你的體驗，因為這些新式搓法都明碼標價，價格跟用料有關。

但即使不多花一分錢，也不妨礙你體驗東北搓澡的「魅力」。

年輕點的師傅會先試試輕重，問一句“力道還行不”，但碰上經驗豐富的大爺，你要是忍不住帶上痛苦面具，還發出聲音，大概率就會遭到嘲諷，“小夥子不行啊，在家沒洗澡嗎，灰挺多」。

過程可能一言難盡，但沖洗過後你會感到一身輕鬆，彷彿成了這世上最乾淨通透的人。

搓澡時嘮嗑也再正常不過。躺在洗浴中心的單人床上，你才懂得什麼叫「人為刀俎，我為魚肉」。被搓澡巾按住的身體，只好接收搓澡阿姨的各種關切和傾訴。

短短20分鐘，從你多久沒搓澡，以及身上有幾顆痦子開始，你們聊到工作愛情、家長裡短。

在朦朧的水汽中，感受著澡巾劃過身體的刺痛，聽著身後傳來的喋喋不休，你隱約明白了為什麼搓澡，會成為東北人漂泊在外的鄉愁。

就算你在南方工作，就算你離家多年早就忘了搓澡的力道，但回到東北老家，總有搓澡阿姨一句熟悉的開場白，可以把你拉回到現實：「閨女，多久沒搓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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